西藏行筆 Day (3.1) : 北極星與破曉的凍土

列車滑行在深夜的軌道上,臥舖裡人們正做著在無聲的夢。
除了偶爾自窗前流過的小鎮燈火外,大地彷彿蓋上了厚重的黑色被褥。
寂寥的夜裡,空中的穎然星光竟是唯一醒著的伴侶。

尋找完獵戶座那三顆明亮的腰帶後,轉而點數起大熊星座的七點星子。
往天頂延展著的那一側,你望見那亙古以來為人類指示道路的北極星。
有一種模糊的感覺從心中升起,最後逐漸變得明晰 ..
你終於明白,這就是徹夜無以成眠的原因。

<深夜的格爾木車站>

零晨兩點十分過了,火車始終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往窗外望去,四週仍舊是漆黑一片,城市的聲息還在遙遠的他方。
列車看來是遲了。這一遲,就讓人在舖上平白又多熬了四十多分鐘。
城市的燈火由遠而近掀開了暗色的圍幕,人間世界的輪廓一點一點的明朗起來。
在開始聽得見走廊上傳來的人聲時,列車已經進站了。

格爾木,是進入西藏前的最後一個大城,再往下去是真正的高原了。
列車會在這裡停靠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除了讓旅客上下車並進行車廂的排污清潔外,
更重要的是要在此地卸換下伴著我們走過 814 公里的火車頭。
列車再次行駛之前,搭載著的將是能翻越海拔五千公尺高的崑崙山脈及唐古拉山脈的車頭。

車廂外空氣清冷,旅人們搓著雙手呼吐出一道道的白氣。
抵不住寒意,我們才剛下了車,又轉身回到臥舖裡換上厚實的雪衣。
有著被遺落在這冰冷車站的恐懼,我們問了站務員等會啟程的時間,卻得到不太明確的回覆。
為了節省有限的時間吧,兩個人興奮的拎著相機,想快步跑到列車前面看換車頭的場景。
才跑不到十公尺吧,一陣尖銳的哨子音在深夜的車站響起。方才問過話的站務人員快步走近道 :
「別跑,這裡是有海拔的不比平地,當心高原反應呀!!」
我們不好意思的往身旁的站牌一看,海拔破了兩千五百公尺,這兒竟比阿里山頂還高了。
接受了站務員的善意關切,我們改成緩步前行。只是,怎麼走了好一會兒還見不到列車的頭呢 ?
清晨三點風吹得寒,更怕來不及走回到軟臥車廂,兩個人只得窩囊的調頭往回走。
回到舖子上,僅管裹上了大衣和棉被,身體還是冷到微微發抖。
拿著水壺到走廊裝上蒸氣騰騰的熱開水,再回房裡沖了杯台灣帶來的黑糖粉。
好不容易才讓身體從芯的地方,慢慢地暖和起來。

Germu0
(月台站牌,格爾木)

Germu2
(車站的旅客,格爾木)

 

<可可西里的黎明>

離開了格爾木後,身體確確實實告訴你說,疲憊了。
早在出發前就聽說過,睡眠不足容易引來高山症,而受寒感冒更是高原旅行的大忌。
喝完黑糖水暖了身體後,強迫自己躺平在睡床上休息。
車廂裡的冷氣仍呼呼吹著,剛才喧囂的人聲漸漸停歇,車廂內又回到一片沉寂。
翻來覆去裹著薄被子不夠,硬是多拉了一件外套後,才進入淺淺的睡眠。
那真不能算是好眠。
睡夢中,彷彿聽到領隊在走廊上的叫喚聲。
睜開惺忪的睡眼望向窗外,天邊微微透出白暈,已經是可可西里了。

BeforeTheSun
(清晨的山脈,可可西里)

MorningBreak1
(凍土的黎明,可可西里)

還記得導演陸川鏡頭下可可西里的悲壯故事嗎 ?
那近乎屠殺的血腥,藏民與盜獵者永無止盡的戰爭。
打起了精神,透過車窗的玻璃,我們在荒野上尋覓著藏羚羊的蹤跡。
突然領隊大哥發出一聲驚呼。
在我們還來不及看清是什麼樣的身形時,一隻野狐閃身遁入草原的深處。
身形粗壯的藏野驢們站立在晨光懷抱的野原上,輕鬆自若的嚼著青草。
偶爾能瞥見放牧在草坡上的馬群,正昂首迎著高原上吹拂而過的陣陣寒風。
有好幾次,你望見小巧可愛的藏原羚和長角的藏羚羊虛掩在草叢裡。
每當火車經過時,他們卻悄悄的轉過身,準備跑了開去。
而你不知道的是,始終用臀上白色心型軟毛對著你的藏原羚,究竟想要傳達什麼樣的話語。
列車就在溫柔和平的光線中,緩緩駛過這片凍土。

HorseWithGrass
(草原上的馬群,可可西里)

KoKoSiLiFamily
(早起的牧民,可可西里)

 

<唐古拉山與措那湖>

列車穿過了海拔4905公尺的風火山凍土隧道後,往下坡駛入了一個小鎮。
小鎮的海拔4533公尺,是青藏鐵路在崑崙山口與唐古拉山口間地勢最低之處。
車站旁立了一座白色的大型紀念碑。這裡就是萬里長江的源頭,沱沱河。
沱沱河一直往東流到當曲時,會改名為通天河。也就是傳說中唐玄奘遇到沙悟淨的地方。
而這條河再往下繼續流至四川境內時,便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金沙江了。

領隊李大哥告訴我們,高原上曾流傳著這麼一句話 :
「上了崑崙山,進了鬼門關 ; 到了沱沱河,不知死和活。」
短短一句民諺,道盡了路途的艱辛。
說不盡的是高原上如繁星般,可歌可泣的故事。

TorTorRiver
(錯綜複雜的沱沱河水道,青藏鐵路)

列車彷彿不知疲累的朝著唐古拉山持續奔馳著。
唐古拉山是長江與怒江的分水領,也是兩江的發源地,更是藏北內陸水系和外流水系的分界。
啞口的海拔有5072公尺,是世界上最高的鐵路啞口。
越過啞口後抵達的唐古拉車站位於5068公尺處,也是海拔最高的鐵路車站。
從這裡起,有如親兄弟般緊密的青藏鐵路與公路將在此分離,我們將直往安多縣駛去。

早上餐車裡空蕩蕩的,用早餐的人口明顯少了,有人因為高原反應而開始吸氧。
座位旁的景觀窗外,可以看到終年冰雪不化的唐古拉山脈。
不知道是自己睡眠不足,還是五千米的海拔真是高了,
太陽穴附近開始感覺到微微的抽痛起來 …
在列車越過高海拔的唐古拉車站的同時,那欠缺睡眠的體力終於支撐不住。
拖著搖搖晃晃的身體和嗡嗡作響的腦袋,再度倒回了臥舖。

CrossTunGuraMountain
(唐古拉山前的高架鐵道,青藏鐵路)

MountainTunGura
(唐古拉山的雪峰,青藏鐵路)

TunGuraStation1
(唐古拉車站,青藏鐵路)

神智在半睡半醒間擺盪,迷迷濛濛間聽到外面的人聲喧嘩,安多車站到了。
身體被輕輕拍了幾下,印象裡有人在耳邊提醒 : 這裡是重要的轉運站,快起來拍照。
不過我的頭像剛被槌子敲過般的悶痛,鉛塊般的眼皮實在是睜不開。
連去確認聲音主人是誰的力氣都沒有,意識旋即又被捲入睡眠的渾沌中。

睜開眼時,一頃如海洋般,碧藍色的湖水豔生生的出現在眼前。
那是措那湖。海拔4650公尺,是世界海拔最高的淡水湖,也是怒江的源頭。
青翠如茵的湖畔旁,幾頭牦牛正低頭吃著鮮草。
害羞的藏原羚,兩隻三隻的在羌塘草原上奔跑著,白色尾毛像大地精靈般快樂的躍動。
寧靜深邃的湖水倒映著空中的浮雲,簡單的畫面竟柔美到讓人有種心碎的感覺。

TsoNaHu
(措那湖,青藏鐵路)

Goat
(水草地上的藏原羚,青藏鐵路)

 

雖然稍補了眠,頭還是昏沉沉的。比之先前在唐古拉山啞口時,卻已好得多了。
午餐時仍然提不起半點味口,聽說到餐車的人又更少了,喝了點最後的黑糖水也這麼過去。
列車行駛在彷彿無邊無際的羌塘草原上,下午的陽光開始刺眼。
窗邊不時出現牧民與牦牛交織而成的景色,幾乎成了無邊無際中的固定印象。
而在經過了那曲,當雄,羊八井之後,聖城拉薩就在眼前了。

Nachi
(那曲車站,青藏鐵路)

TorRuStation
(妥如車站,青藏鐵路)

 

– 參考資訊 –

文章 : 沱沱河相關資訊

文章 : 青藏鐵路格拉段相關資訊

Qingzang_Railway_map(with_station_name)_zh-hans
(青藏鐵路格拉段,wikip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