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件美好祝願之事，也是寶貴人身所能行的最後一場布施供養。
遊客們以他們無比旺盛的好奇心，一次次刺探著藏人們的生死大事。
當你見到文章間記載的血淚，聽聞家屬們心痛的控訴。
你清楚的瞭解到，什麼才是真正的無禮與野蠻。
第一次，你為自己的漢人血統感到無言地羞赧。

 

<曲水橋旁水葬台>

清早，離開了拉薩。
沿著國道 318 號經過曲水，今天將轉往南線舊路前往羊湖、江孜，最後到達日喀則。
出了拉薩城後，路旁的山壁上就不時出現一些以白漆畫成的梯子。
特別是在道路的轉角處為數最多，一階一階往上畫得密密麻麻的。
李大哥解釋道，這些是所謂天國的階梯，多出現在常發生事故的路段。
罹難者的家屬為了讓不幸往生的親人能夠順利昇天，
就會以白色的顏料，在發生事情的地方畫上這些小小的梯子。

(天國的階梯，拉薩)

 

我們在拉薩的城郊處，遇到第一個檢查哨。
司機停了下車，原本以為會有公安之類的人員上車仔細盤查，
結果，只是利用兩個哨站間的時戳來計算駕駛有沒有超速而已。
司機蓋了個章後，又復往前行。

(檢查哨，拉薩)

 

陽光灑透了國道兩旁成排的白楊木，在地上落出深淺不一的綠色影子。
拉薩河沿著路旁靜靜的淌流，偶爾盪漾出一片美麗的金光。
途中除了幾個小村落外，都是翠綠的青稞田或人煙稀少的荒野。
等到車行一陣子後，路邊才漸漸的開始有了屋舍。
曲水鎮上除了幾顆行道樹外，便是由幾排房子所組成的單純集落。
或許是鮮少有行人在路上走動的關係，這座位於高山叢嶺間的小小民鎮，
讓你不由得的想起，村上春樹在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中所描寫的「町」。

(往曲水大橋的路上，曲水)

 

相隨一路，有如明鏡般透淨的拉薩河，在曲水這裡匯入了雅魯藏布江。
「曲」在藏語裡是水的意思，也是地名的由來。
因為曲水大橋屬管制區的緣故，在橋的盡頭設有簡單的哨台並派有駐軍進行管制。
雅魯藏布江是世界上最高的河流，也是中國的三大河流之一，全長兩千九百多公里，
其中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流域是在西藏的境內。因此，它也是孕育出藏族的母親河。
雅魯藏布江在喜瑪拉雅山脈及念青唐古拉山切分成的兩岸間，
沖積出了一道狹長而平緩的河谷平原。
讓平時水勢湍急、聲勢澎湃的大江，在這裡顯得格外地寧和平靜。

(橋上遠眺水葬台及兩山脈一大江，曲水)

(喜瑪拉雅山脈與念青唐古拉山脈交會處，曲水)

 

通過曲水大橋後不遠的雅魯藏布江南岸，有座滿掛著風馬旗的瑪尼堆。
這是一座藏人們的水葬台。
水葬台前，幾位小販在地上鋪了布巾，吆喝著販賣各種首飾及密宗法器。
但你還沒走到瑪尼堆前，全身就感覺到一陣刺麻，不想再往前踏出腳步。

劉導解說道水葬台的成立要素中，最基本一定要有順時鐘的水流漩渦。
其實，絕大部份的西藏人都希望往生時，能夠進行天葬。
水葬通常是經濟能力很差而無法聘請喇嘛唸經的人家、無後代的孤寡老者、
或是早夭的嬰兒所選用的。
死者的遺體會先用氆氇包裹好，若是體積不大的嬰幼兒，就直接拋入漩渦。
如果是成人的話，則會先將屍體肢解成小塊後，再投入到河水中。

(水葬台上的瑪尼堆，曲水)

(水葬台下的順時鐘漩渦，曲水)

 

西藏現今最廣為人知的葬禮，要算是天葬了。但天葬卻不是西藏原生的習俗。
最早在藏地流行的喪葬方式，其實是土葬。
至於天葬的由來，相傳是在十一世紀時，受到覺囊派創始人帕當巴桑杰的影響。
這位來自印度的高僧在圓寂時曾囑咐弟子，要將他的遺體布施給動物，
以減弭在生靈之間弱肉強食的相互殘殺。
後來，這樣的方式就慢慢演變成為天葬。
基於緣起性空的思想，天葬逐漸地被藏傳佛教徒們推崇，
並認為這對此生已不堪使用的軀體而言，是最理想的歸宿。

家中有人過世時，遺眷們一般會先請喇嘛們來為亡者頌經或修習頗瓦法。
祈盼死者能藉由佛、菩薩的願力及上師的慈悲加持，順利投生極樂國土或轉生善道。
一般僧人的遺體多會以禪坐的姿勢固定，或者保持著圓寂時入定的樣子。
平民百姓們的遺體則是將頭部彎入兩膝之間卷曲起來，形成胎兒的姿勢。
屍體多以白色的氆氇包裹，放在屋内的土坯上，讓血水等體液流到土坏之下。
在屋裡停屍三至五天後，通常會根據喇嘛的打卦來決定出殯的日期。
出殯當天，死者的家屬先在屍體置放處到家門口間，用糌粑畫出一條白線。
隨後，死者的親族便會沿著白線將屍體背至家門口，交託給背屍人。
當屍體出了家門之後，所有的相關人等便都不能再回頭探望了。
這時，背屍人的後方還會有一位與死者同齡的人士。
他會將屋內的糌粑及停屍的土坏通通掃進簍子裡，然後追隨背屍人而走。
當碰到路上的第一個十字路口時，他會就地放下簍子，表示將死者的亡靈送走。
死者的親友也會尾隨著，一直送到這個十字路口，但不會前往葬場。
負責隨行的送葬人，通常由是死者的一兩位好友擔任，但其生肖不能與死者相剋。
有些地方的習俗，在前往葬場之前，還會先由背屍人背著遺體以順時針方向繞行寺院。

若是行天葬的話，在背屍人將把屍體背上天葬台後，整個儀式就交由天葬師來主導。
天葬師在天葬台的周圍先點起數個松柏香堆來煨桑，並在當中撒入三葷三素的糌粑。
不久之後，大群的鷹鷲就會隨著直入雲宵的裊裊桑煙，從四面八方雲集而來。
牠們在天葬台的上空不住盤旋，或是翩然降落到地面，等待天葬師完成剩下的儀式。
天葬師將屍體固定後，會先在屍體的背上劃上一刀，接著在肋骨處再劃上兩刀，
最後，轉身再往屍體的腹部割上兩刀。
在屍體被完全解開之後，天葬師就會將切下的肉塊拋給周邊的鷹群。
這些被視為食肉空行母化身的鷹鷲當中，有一隻體型最威猛的領袖。
當這隻帶頭的巨鷹開始吃將起來後，其餘的鷹鷲就會接擁而上的開始搶食。
等到屍身表面的肉被鷹群吃到差不多時，
天葬師會上前將剩下的屍身再行肢解， 將骨頭輾碎後和著餘血拌進糌粑，讓鷹群啄食。
相傳，如果鷹群將肉和骨頭都吃得乾乾淨淨的話，是最為吉祥的結果。
若是死者生前造了大惡業，則連鷹群都會覺得厭惡而不屑食其血肉。
天葬的最後，若有剩餘的殘骸，就會用火焚化成灰，再埋進天葬台裡。

除了水葬及天葬外，藏地還有塔葬、土葬、複合葬、樹葬等多種喪葬形式。
塔葬是當中最為崇高的一種方式。
只有達賴喇嘛、班禪大師以及大活佛們才能行此葬禮，蓋立肉身靈塔。
火葬則多用於轉世活佛或修行上有大成就的喇嘛。
火化後的骨灰或是燒出的堅固子，會在迎回寺院之後，安置塔內供奉。
有時候，這些大成就者在火化後會出現一些特殊的徵兆。
弟子們便會根據這些徵兆的指引，一步步的尋找由上師所轉世的靈童。

土葬是藏地裡層級最低的一種葬禮。
通常是為了讓患有嚴重傳染病者，在死後不再讓病菌傷害其它生靈，
所選用的一種喪葬方式。
一般在西藏也有許多地方為了懲戒重大罪犯，而不允許其進行天葬儀式。
因此，這些罪犯往往只能選擇土葬來料理後事。

複合葬是最漫長的一種葬儀，死者須經過土葬、火葬的過程，最後以水葬結尾。
常會耗時到一整年。
野葬通常盛行於藏北的大草原，或是蒙古的少數地方。
死者的親屬會將遺體放置在荒野裡，讓鳥獸噉食屍身。
過一陣子之後，等血肉、內臟都被吃淨後，再將剩下的骨骸就地安葬。
其它像是樹葬、崖葬，或是將骨灰扮入泥中做成擦擦的葬法，就相對比較少見了。

(雅魯藏布江的河谷平原，曲水)

(平野農地，曲水)

 

其實，在異質文化的傳播過程中，生活習慣與信仰的磨擦是再所難免的。
但鮮少有比侵略他人的葬禮更為惡質的事情。
儘管在佛家的教義裡，失去靈魂的軀體不過是往昔的皮囊。
原是不應，也不可戀棧的。
但，又有誰還記掛著，往生者在那重要的中陰歷程所遭受的滋擾和折磨呢 ?
你除了拒絕成為不受歡迎的打擾者外，竟也只能在此哀傷的訴諸文字了。

(路上的藏族人家，曲水)

 

– 參考資訊 –

念珠中的故事，唯色，大風出版社 。

文章 : 靈魂随鷹翼而歸——淺談西藏喪葬習俗和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