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藥王山,醒在藏人們燃起的裊裊桑煙中。
小屋子裡,千盞酥油的火光盪曳著,照亮了信仰的道路。
就算藥王廟已經不復存在,藏醫們也早已離去的今日,
摩崖石刻上的佛菩薩,仍一貫地承載起藏民們千年來誠心的祝禱與膜拜。
甘珠爾塔下,刻石為生的人們拿起小鎚和鑿刀,
在瑪尼石上叮叮噹噹的打出一片片經文。
那斷不了的聲響,像極了穿透時空的亙古梵音,迴盪在山中的轉經廊道。
除此之外,這裡無疑是寧靜的。
<經行藥王山>
順著拉薩城的外轉經道「林廓」,我們來到了藥王山。
藥王山臨近於布達拉宮廣場的西側,藏名稱之為「夾波日」,意思是位於山角之山。
就在山腳下的必經之路上,藏人們擺設起晨間的小市集。
除了常見的幾樣蔬果外,路邊放置的幾個紅色水箱裡,裝著滿是黑色的小魚。
正奇怪不吃魚的藏人怎麼賣起魚來時,李大哥告訴我們這原來是放生用的。
旁邊攤位上,一位藏族婦女拿著槌子,正使勁地敲打著一團和好的泥土。
鄰近的另一位藏婦,則將剛剛塑好形的泥塊,用畫筆塗上金粉及五彩的顏色。
於是,一尊尊泥造的小佛像「擦擦」就這樣完成了。
(搥著泥土準備塑形的婦人,藥王山)
(正在為擦擦上色的藏婦,藥王山)
再往前轉個彎,摩崖石刻上千百尊大小佛像登時映入眼簾。
石刻的歷史相當久遠,最早可一直追溯到藏王松贊干布的時代。
短短幾百公尺的垂直石壁上,雕塑著數千尊大大小小色彩鮮豔的佛像。
藏人們相信,只要在這裡虔誠的頂禮膜拜,就能得到消災去病的祝福。
崖壁上有尊高約三米全身漆成金色的佛陀,
一手捧著金剛杵,一手結著觸地印,正以慈祥微笑的端看著眾生們。
(摩崖石刻前祈禱的老婦人,藥王山)
摩崖石刻的正對面,有間燈火通明的小屋。
小屋子裡有著濃得化不開的酥油氣味,地板上也因積了多年油滴而變成滑不溜丟的。
兩位藏婦交替拿著火種,正在幫信眾們在排好的一個個小燈座點上火苗。
上千盞的酥油燈工整的擺在桌上,搖曳出溫暖的火光。
從門戶流通的風,帶著一股熱流湧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紅潤的喜悅。
小窗戶外,許多藏人們也正在煨桑爐前,燃出一陣陣的香草氣息。
(酥油燈房裡燃燈的婦女,藥王山)
煨桑有點近似於漢地的點香,在藏族古老的泛靈信仰中,這是告諸天地鬼神的一種儀式。
「桑」,在藏語裡本身就含有淨化、消除的意思,後來也變成帶有點祭祀獻貢的意味。
人們將松柏枝、艾蒿、石南等香草堆放在一起,點燃出靄靄的煙霧。
這道煙霧將化為天與地之間的橋樑,將藏人們的虔誠的祈禱,傳與天聽。
藏人們盼望,諸神們能因為煨桑產生的香氣而感到喜悅,降福於大地人民。
當佛教傳入藏地後,煨桑很自然的就轉化成為對諸佛菩薩的一種供養方式。
在寺院或是靜修地附近,甚至是每戶藏族人家的門口,幾乎都能看到煨桑爐的存在。
因此,煨桑似乎成為藏民們堅定信仰及日常生活很重要的一部份。
就算到了生命盡頭的天葬台上,桑煙也成為呼喚藏族人本命鳥的號角聲。
每當天葬師點起了裊裊桑煙,大群的鷹鷲就從山頭雲集而來,翩然降臨在天葬台上。
亡者的魂魄將透過這些十方空行母的化身被帶入風中,回到慈愛的上師們身旁。
(摩崖石刻前的煨桑婦人,藥王山)
(被繫在煨桑爐旁好奇的小狗,藥王山)
藥王山東面的山腰上,有間小小的查拉魯普石窟廟。
裡面供奉著藏王松贊干布、文成公主、赤尊公主及多座天神、佛像。
相傳當年松贊干布的木雅妃如雍在查拉魯普山崖雕刻大梵天神像時,
曾經用過西藏珍貴鹽巴作為工匠們的報酬。
工匠們每鑿取多少的石壁崖粉,便可換取到等量的鹽。
可惜這次因為時間關係,最後還是沒能爬上石窟廟去一探究竟。
(清晨上山的轉經人,藥王山)
再往藥王山上走去,有一座十多公尺高的梯形佛塔,矗立在眼前。
這座佛塔是由瑪尼石堆成的,塔身是以一層佛像一層經書的方式交疊而上。
石板上的經文,刻的是大藏經中的「甘珠爾」。
這座塔子,是由一位寧瑪派的修行者道登達瓦所修建的。
轉經途中經過此地的藏人們,常會恭敬地為他獻上供養及布施。
許多刻經人們,也跟著在塔的附近生活了下來。
我們從刻石人那裡,買了幾塊瑪尼石刻成的佛像及小牦牛,充當是對佛塔的供養。
隨後,道登達瓦也和藹的為我們將幾塊石刻做了開光加持。
(刻石的工具,藥王山)
(雕琢中的刻石人,藥王山)
(刻好的小石板商品,藥王山)
關於修建甘珠爾坲塔的緣由,這裡引述藏族女作家唯色與道登達瓦的訪談 :
道登達瓦回憶說 :
「那年藏曆新年過了,春天快到了,我想我們全家乾脆磕頭去拉薩。
我给妻子、兒女說了,他們都願意,有幾個親戚和鄉親也想去。
我們一共九個人,就從曲麻萊(位於青海省玉樹州)磕着頭出發了。
那時候我四十歲,女兒還不到二十歲。我們白天磕頭,晚上睡在自家的帳篷里,
專門有一個人拉着一輛架架車,車上放着我們的日用品,
他一口氣拉上很遠很遠,然後再回來跟我們一塊兒磕頭往前走。
路上有個人生病了,在格爾木醫院住了二十天,用了一萬多塊錢,
把我們身上值錢的寶石都给換了錢,病也没全好,只好在沱沱河又住了大半年。
没錢去醫院,我就用我的土辦法给他治病,慢慢地也就治好了。
接着又磕頭往前走,路上我的小兒子生下來了,我女兒的兒子也生下來了。
就這樣,兩年後,我們才到了拉薩。
我們终於見到了‘覺仁波切’,拉薩周圍能去轉的寺廟也都去轉了,
其他人就回家了,我們全家留下來了。
我是這麼想的,我哪里都不去了,我要在‘夾波日’修個塔子……” 」
如今,用石板層層堆砌而起的甘珠爾佛塔,已經架上最後的鷹架,準備要封頂落成了。
但道登達瓦卻仍是不改其衷。
日復一日,他總是風雨無阻的坐在塔邊的小棚子裡,靜靜地托缽化緣。
他告訴我們還有個心願未完,就是要在甘珠爾塔的旁邊,再立上一座丹珠爾佛塔。
正式的官方申請已經交送出去,只要得到政府的批准,馬上就可以動工了。
我也暗自許下了一個心願。
再過個十年,如果有機會能夠再回到西藏,回到拉薩。
在完整的大藏經雙塔下,我必然要向這位如苦行僧般偉大實踐者,再次的頂禮。
(準備封頂落成的甘珠爾佛塔,藥王山)
(端坐在小棚子裡的道登達瓦,藥王山)
– 參考資訊 –
看不見的西藏,唯色,大塊文化出版社 。